第 125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2-06-19 10:18      字数:4756
  明月双目含泪:“师傅,明月永远不会改口的,明月……”玉清道长背转身走进殿内,殿门徐徐关闭。纪容舒和师兄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道这个老道士不讲情面起来真是够严厉的啊,明月娃儿不过十一二岁吧,这个年纪伤离别也是正常的啊,何必这么绝情呢!真真是修道人家,这心硬起来,跟顽石没两样了。
  明月跪在大门面前,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忽然拉起袖子擦了眼泪,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师傅,我走了,您老人家多保重。”说完站起身:“我们走吧。”纪容舒张张嘴:“那什么,明月,你额上都红了。”明月走下石阶,回到马儿边上,冲两人喊:“走吧,你们不是很急的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跟了上来:“明月,其实,其实道长不方便出面,你……”明月冷哼了一声:“离开齐云观,我就不是明月了,我叫孙嘉淦。”“啊?”纪容舒一愣,你说你叫什么?”
  “孙嘉淦!”明月,哦不,孙嘉淦狠狠地重复了一遍,一扬鞭子,马儿一个飞窜,把两人甩到了身后的同时,也把齐云观远远地抛开了。康熙四十六年,明月十二岁,康熙四十六年,孙嘉淦的名字第一次为人所知。
  纪容舒和师兄带着孙嘉淦出现的时候,何焯难掩失望之情,但是这个孩子何焯也见过多次了,玉清道人也曾提起要将他送到义门学习。现在他提前来了。何焯只得把失望藏进心底,摆出笑脸,收了孙嘉淦做弟子,和纪容舒互拜了师兄弟。
  只是江南疫苗这件事情还没解决,民众议论之声甚嚣尘上,许多“有心人”乘机煽动民怨,企图动摇官府的威信,甚至公开叫嚣,称义门上下是官府的走狗,丢了读书人的脸。苏州知府曾经拘役过何凝玉,义门上下对那知府本来就没有好感,现在又闹了这样的事,他们觉得非常难看。
  一方面胤禩的信里要他们帮助官府,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组织民众接受疫苗。一方面想到官府之前的所作所为十分恶心,不想趟这趟浑水,如今流言传出后,义门上下人心浮动,何焯十分忧心,明知是小人伎俩又顾忌着人言可畏,两面为难。
  因此他才想到了请玉清道人出面,毕竟齐云观在历次大灾中的表现,使得玉清半仙的名头在江南地界十分响亮,再加上这位仙长级别的人物刚从西安回来,那边的灾情也是用京城的药配合起来才控制住的,除了尚未归来的玄妙观观主,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然而,当何焯见到孙嘉淦的时候,他失望了,玉清道长拒绝了他的请求,把弟子送来,叹了一口气,安排孙嘉淦拜师,找了师兄带他,自己只能另想别法。
  几天下来,苏州的流言越来越厉害,茶馆酒肆都在传,把牛痘疫苗说成是控制人的精神药物,被打过疫苗的人,当场昏迷什么的,传得沸沸扬扬。
  这下,苏州知府的反应让人啼笑皆非,起先是抓了几个传流言的人,关押了。但是这样非但没有制住流言,反而使得流言有向外省市扩张的危险。
  事情一直拖到了八月中旬,中秋节都过了,发往北方的信胤禩其实也看到了。其中关节他也能猜到一点。江南富庶,文风鼎盛,又是前朝的老宅基,反清势力根深蒂固,极容易被一些有心人士利用,煽动民众反对官府。
  但是,这次这些人不但反政府,更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义门。胤禩苦笑,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但是,即便是这样,胤禩依然没有动作,江南各地虽然口口传颂廉郡王仁德,但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当政的官员中,不是太子党就是康熙的亲信。
  当初胤禛在江南大搞白色恐怖,杀的却都是三级以下的官员,真正的大佬一个没动,江南官场对太子和康熙来说依然是根正苗红,只不过现在太子略处下风罢了。胤禩理论上掌握的是江南一省的兵权。当然,那也只是理论上而已。额尔济统领江南省防务,调度权却捏在两江总督手里,额尔济说白了就是一个养兵的将军。
  胤禩起初对这个安排是非常满意的,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公开休养生息的机会,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因此他让柯安带去了先进的理念,以及庄上已经练熟的庄丁,为的是将来真正动起来的时候,他们能震惊天下。
  然而,有些人就是不让他好过,他是出于善意和进一步扩大义门声誉的目的,才去信给何焯。结果却被人无端泼了脏水。泼脏水还不算,他还不能反抗,明知是计也只能引颈就戮,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不爽。
  屋漏偏逢连夜雨,胤禩自己这边也是事故频发,被老爷子派去内务府扫雷,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不说,老婆大着肚子跟小妾耗上了,真实事情都挤到一块儿,江南的回信就这么耽搁了。一来二去,中秋节都过完了,何焯这边都没收到胤禩的只字片语。
  何老师郁卒了,这个时候,他接到了苏州知府发来的请帖,请他到府衙吃饭,老爷子望着请帖,心里真想三下五除二把它撕个稀巴烂,扔到地上踩几脚泄愤,表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地打发了送贴的下人,表示自己一定会去赴宴。
  拿着请柬,何焯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这时候,孙嘉淦在外面求见,何焯一愣,叫他进来。孙嘉淦行礼之后开口:“老师,师傅让我来,一则为了念书,准备乡试,二则是为了能多参与一些俗务,尽快脱去身上的道家习气。可是,学生来了这么多天,看的听的都是对义门上下十分不利的传言,不知老师如何决断?”
  何焯一愣,这个孩子说话竟如此直白干脆,锋芒毕露。心下一凛:“明月,你初来乍道,先跟着师兄把书读好,外面的事,自有人处理。”
  孙嘉淦嘴角一扯,毫不客气:“老师,学生在课堂之上,看到一句话,不知何解?”“哦?什么话?”说起做学问,何焯把脑中的烦心事压了压,准备耐心听。孙嘉淦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课堂的柱子上刻着的,与人为善,教人为善,助人为善,我辈读书人,当仁不让。何人所述,当作何解?”
  何焯的脸色黑了,红了,紫了:“这是廉郡王妃所言,为师亲笔。”孙嘉淦盯着何焯微红的老脸:“老师,学生听师兄说起过当年义门抗洪抢险的事迹。师傅也曾出过力,当时的情况,比之现在,如何?当时义门能义无反顾担下重任,为何现在却要龟缩起来?”
  何焯闷住了,是啊,自己什么时候这般退缩过?牢狱之灾都没能让我退缩,天灾都没能让我退,几句流言就让我退缩了吗?这件事,关键不是牛痘疫苗,而是有人看义门不顺眼,想拖垮义门,弄臭义门的名声,利用义门的衰落打击廉郡王的势力,既然都知道,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何焯看着眼前尚在稚龄却双目炯炯气势灼烈的男孩,从他身上,他看到了玉清半仙的傲然风骨,做自己的事,问心无愧而已,管什么流言蜚语。长叹一声,为自己做了义门先生之后变得瞻前顾后而感到羞耻,但片刻后,何焯随即振奋起来:“明月,苏州知府邀请为师赴宴,你与为师一道去吧。”
  孙嘉淦躬身一礼:“学生离开齐云观时,师傅说过,从此以后,世人只知孙嘉淦乃门学子,明月二字,维心而已。”何焯又是一愣:“想我浸淫书海大半生,竟是读书读迷了,孙嘉淦,好,今日为师受教了,他日定上齐云观当面拜谢玉清,为我送来你这么一个弟子。”
  孙嘉淦出去,何焯振奋了一下精神,又回味了一边弟子的话,哑然失笑:我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在京城,一个廉郡王妃让我自愧不如,她乃女流,却审时度势,气魄非凡。教得凝玉也有几分大家气度了。
  如今到了老家,又收了这么一个初生牛犊般的弟子,玉清半仙果然好眼光好手段,教得如此弟子,真是再一次的自叹不如。皎皎银华,敢叫众星失色,混沌中的江南,或许正需要一轮清冷明亮,不为夜幕所惧的月亮。给他们这些走在“夜路”上的人们一点指引和力量。
  第一百八十章 世上若有后悔药
  第一百八十章 世上若有后悔药
  毛主席说,敌人都是纸老虎,这话当然不是真的说面前的困难都是纸灯笼,只是要让己方的人员建立高于对手的绝对自信罢了,心理优势,加上技术优势,再加上人数优势,最后再加上一条顺应潮流的方向,这样一来,再强大的阻挠,在进攻方来说,都是不够看的纸老虎。
  义门的困局因为何焯的强势回归,而有了新的转机,苏州知府面对坚硬如铁的义门先生,顿时觉得自己踢到的不是铁板而是钢板了,自己请来的这许多”有识之士“非但没有动摇他,反而被他动摇了去。表面上,这个南书房的退休老师居然一本正经地表示愿意帮助官府大力推行种痘事宜。
  天杀的,他得到的上级指示根本不是什么推行种痘,而是要利用牛痘疫苗削弱甚至搞垮义门这个庞然大物,因此他不惜自贬身价,与江南各反清势力暗通款曲,由着他们散播谣言,煽动民众,搞破坏。
  像他这样的官员,凡事听上差指示,拿着大清的俸禄,吃着大清的米粮,却与反清势力勾结受他们的孝敬,在江南还有不少,这也是为什么,江南有天地会,有明教(南明桂王一脉余孽)有白莲教,等等各种各样的反清团体。他们各自为战,盘踞在江南各地。
  何焯的强势让苏州知府怒在心里却不敢对他怎么样,这个老先生,连两江总督府的牢房都关不住他,何惧你小小苏州知府!
  但是义门先生心里还是十分郁卒,牛痘疫苗接种,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现如今却被宵小之人拿来作为攻击政敌的武器,真叫人唏嘘。先生从衙门平安归来之后,收到了胤禩的回信。立刻宣布义门中人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全心全意攻科举。
  等到胤禩得到消息,江南之事就这么憋屈地结束了,朝廷拨下去的疫苗因为没有及时接种全部都变质,扔进了江河湖海喂了鱼。
  心里的火腾腾地往上窜。然而他终是按捺住了:既然江南的官员冥顽不灵,不识时务,就别怪我到时一个不留!江南,皇阿玛,你可要看紧点,被让我抓住抓住机会,一旦动手,我会血洗一遍!
  这次疫苗推行失败,是朝廷的失败,康熙的失败,执政不力,民心不齐,义门经此一事终于把之前赈灾留下的高帽子摘掉了,潜心研学,培养人才,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们勾结外教煽动民变,只是为了对付我而已,我现在再退一步,将你们全部暴露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底下,没有我这个“敌人”你们还这样叫嚣,皇阿玛会不会在容你们呢?
  胤禩坐在吏部衙门的办公室里,喝着茶闭目养神,脑子里一遍遍复盘自己一路走来所经历过的各种坎坷,吐出一口气:糖是皇阿玛给的,毒药和刀剑也是皇阿玛给的,现在所有人都当我是肥羊,都想来咬一口分杯羹。来吧,糖我留着哄老婆,毒药和刀剑,留着招待你们!
  唇边绽出笑意,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像个剥去尖刺的刺猬,一个肉团团而已,空有财物和人脉,却是一动都不敢动,周围群狼虎视眈眈,属于说出去吓死人,实际却是群狼中的肥羊,恶鬼中的蛋糕。
  哎……皇阿玛,逼我到这个份上,还要我雄心壮志,不够,这样还不够,我要看到不耐烦,我要看到大家摩拳擦掌,甚至为了争夺我的东西而打起来,这样才不辜负您的苦心经营不是?我想啊,总有人会忍不住的。
  现在么,看谁忍得过谁,忍不是把拳头收起来,咬紧牙关青筋暴跳,这样只会让敌人嗅到危险心生警惕,就像四哥那样。忍,只要把指甲收起来,刀剑入鞘,做出一副你打我一拳我退一步的模样,让敌人觉得我不敢与之争锋。没必要提防我。让你们在与别人勾心斗角时候,忘了我在身边,我手里还有刀剑。
  我看着,等着,磨着,能你们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再看看有什么我需要的,挑着收拾一遍。让你们后悔之前打压我却没有杀死我。没错,那盘棋,白子坚守角落,盘面上局势岌岌可危,但是,我还活着,你看到我的一缕生机,却没看到我的胜机。是的,逃出升天,逃出死局,反手杀之!
  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想到这里,胤禩脸上的笑容散尽,换上了无奈和忧虑。这种忧虑来自与他的家,他的妻子。
  廉郡王府,南园佛堂,敏芝穿着素白的旗装跪在菩萨面前,默默看着菩萨座下的一个小牌位,这个牌位上,刻着她素未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