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猫王      更新:2022-06-19 10:20      字数:5025
  掳蜕嫌幸豢诺舫隼吹难馈俏裁匆按悖?br />
  他们直接杀死你不是更好吗?“
  “问题就在这里,孩子。”老校长说,“他们不想让我死。
  他们让我活着,让我忍受自己给自己带来的侮辱。他们小小年纪就明白,让一个人活着是强迫他品尝痛苦的最好方式,他们用我的痛苦来加深和证明他们的痛苦。他们不想让我死是因为他们太年轻而对痛苦有一种不知不觉的迷恋,让我死等于让他们丧失一个忍受痛苦的理由。他们想让我奉陪他们的生存,这可害苦了我了……“
  “真是太残忍啦!”
  “谁说不是呢?”老校长满怀希望地说,“孩子,你成全了我好不好?请你割断我的动脉,窗户台儿上有刀子。”       “我讨厌血。”
  “用绳子勒死我行不行?”
  “我手无缚鸡之力。”
  “看来我真没有指望了。”老校长被水浇湿的额头和鼻尖闪闪发亮,说道,“孩子,随便你想个法子,置我于死地吧!”
  “看你这么痛苦真想立即杀死你,可是我没有多少经验,我恐怕只能看着你继续活下去了。”
  “美丽的孩子,你就想个办法吧!”
  “什么办法都行吗?”
  “只求速死,不管好赖。”
  “不识好歹可以吗?”少女把蜡烛放在窗台上,认真端详老人的眼神儿。
  “可以的,都可以的。你可以摔破一下瓶子,把玻璃渣放我嘴上我自己吃。你可以把扫帚把插进我喉咙,我自己往墙上顶……”
  “这些我都做不来。”
  少女跳到地上,披上了毛巾被。后勤部长在挎包里乱翻,见少女风摆杨柳般朝他凑过来,连忙朝她摇手拒绝。
  “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快煮挂面去!”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需要?”
  “我确实不需要什么。”
  “老校长比你实事求是。”
  “谈不上,我主要是司空见惯了。”后勤部长把翻出的铁丝叼在嘴上,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分一半儿给少女,说道,“我从生下来第一分钟就看老校长刚才看的那些东西,他到临死了才这么看实在是惊人的晚熟,我想他不会不是从一个相同的东西中掉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吧?他死不死活不活的,瞎看他妈什么看!有他妈这么找死的吗?犹太人的著作里有让他这么看的索引吗?煮好了挂面先喂他!泡一大碗白糖水喂他!”后勤部长一边说一边观察老校长的脸色,希望那上面因刺激而多生一些活力。老校长平静的脸却如纸一样苍白了。
  “如果他想活,他才真的离死不远了呢!”后勤部长叹息道,“他专心想死倒好些。”
  走廊里传来了咒骂声和猛烈的殴打声。后勤部长跑出去撬开了三一七的门。赤卫军揪着被捕者噼噼啪啪叮叮咚咚地打到屋里去了。四周围有一种浓烈的节日气氛,沉重的夜因这气氛而变得轻浮了。
  八号楼外是秋天的风。秋风在凌晨渗入了坚固的楼体,扫荡了每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它将赤卫军新鲜毒辣的气息搜卷而去,张扬到肃静而阴沉的月夜之中了。
  苍天遥望赤卫军末日来临。
  十七
  三一九大本营隔壁成了赤卫军的临时拘留所的审讯室。三一七的窗户没有糊,可以看到室外密布的点点星辰。屋子里没有床,只有一只四条腿的凳子和一只三条腿的凳子。俘虏被五花大绑捆在暖气片上,姿势仿佛坐着,而屁股并没有沾地,只是双臂反剪吊在那里罢了。总司令命令外交部长和宣传部长抬来两块体操垫子,拼在地上,而他本人则充当了审讯的主角,弥勒佛一样盘腿坐在垫子正中,义愤填膺的其他人簇拥在垫子的边缘。出于对俘虏的妒忌,当然是对那茁壮体态和器官的妒忌,他们给他套上了衣服。那些口袋都搜遍了,得到袖章一块,钢笔一枝,橡胶制品两枚,圆形铝两块及人民币若干。这些东西摆在总司令盘好的膝盖前边,像佛案上的供品。
  俘虏的鼻子被打歪了,上唇鼻涕虫似的挂着两道污血;左眼肿成了一颗青蛋,在手电的光束中看上去,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珠挂在前额上;后脑勺上端被薅掉了一大撮头发,露着一块头皮像得了斑秃。此人落到这步田地,居然镇定自若,奚落性地所答非所问,而且不时哼唱黄色小调般的革命歌曲。
  暴力审讯从一开始就乱了套了。总司令出于自己也不太清楚的恼怒和忧伤,反反复复纠缠一些外围的细节,把审讯推入了旁门左道。一万条天鹅腿在他眼前跳舞,使他久久抓不住问题的实质。
  “你来八号楼想偷什么?”他问,“除了我们战友的毛巾被,你还偷了什么?”
  “我是来捡破烂儿的。”男人笑着说。
  “这是从哪儿偷的?”总司令捏起一枚橡胶制品,问,“这个气球是哪儿偷的?”
  “这是革命组织发的防寒物品。”
  “刚到秋天,你就冷了码?”
  “说错了,那是隔热用的。”
  “夏天早过了,您热从何来?”
  “这是避孕套。”外交部长附在总司令耳边小声说,“他在耍我们!”
  总司令恼中添窘了。他回想作战部长的揭发,蹿起来朝俘虏的肚子上给了一拳。
  “黑虎掏心!”他说,怏怏地坐回去。
  “不是这样的。”男人仍旧笑着说。
  “白鹤亮翅!”总司令不得不重新跳起来,飞腿给了那轻蔑的笑脸一脚。
  “不是这样的。”
  “雨露滋润!”总司令往那脸上吐了口唾沫,往斑秃上抹了把鼻涕,恶狠狠地说,“我让你滋滋润润!”
  “小兄弟,不是这样的。”
  总司令束手无策了。外交部长凑过来在俘虏脑门儿一是一二是二,弹了三个大崩儿。
  “钩钉疙瘩K !”他说。
  “还差一个A。”男人笑着敷衍。
  “……小王八!”文静忧郁的宣传部长也加入了暴力合唱,他扇了那人一个嘴巴,哆哆嗦嗦地又加了一个嘴巴,  “大王八!”
  “你们不一定是天才。”男人扫视这帮笨拙无知的少年,大义凛然地反击道,“但是你们肯定是一群狗崽子!你们是一群丧家之犬!旧世界风雨飘摇,你们惶惶然无家可归了!小东西们,我说出这些你们伤心吗?”
  “打死他!”一直坐在体操垫儿上不言不语的作战部长在沉默中爆发了,他抡起墙边三条腿的凳子朝性交英雄和革命勇士砸过去,吼道,“打死他!他打死了校花的父亲!他打死了我的父亲打死了我们的父亲!打死他!他打死了我母亲打死了我们的母亲!打死他!他打死了我爷爷打死了我们的爷爷!打死他!打死他呀……”
  “打吧!”男人仰天狂笑,“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们打吧!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东方红……北京的金山上……天上布满星儿,月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泰山顶上一棵松……下定决心不怕……小常宝控诉了……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了……”
  男人引吭高歌,被彻底打蒙了。
  “打死他!”
  “打死他!”
  “他打死了她父亲打死了我父亲!”
  “他打死了我父亲打死了我们的父亲!”
  “他打死了我叔叔!”
  “他打死了我舅舅!”
  “他打死了我堂哥!”
  “他打死了我外甥儿!”
  “他奸污了我表妹!打死他!”
  “他奸污了我母亲我们的母亲!打死他!”
  “他奸污了我女儿!打死他!”
  “他奸污了我孙女儿!打死他!”
  “他奸污了我妻子!打死他!”
  “他奸污了我心上人!打死他!”
  “他奸污了他自己的母亲!!”
  “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赤卫军群魔乱舞,也彻底打蒙了!
  后勤部长一直坐在门后那只四条腿的凳子上,不动声色而又心潮澎湃地看着投身赤卫军以来所能看到的最为壮观的一幕。那个缩成一团而又微笑吟唱的男人使他感到了赤卫军肉体上的无力和灵魂上的虚弱。当他听到男人唱完志愿军战歌紧接着唱起“小白菜儿呀黄又黄呀”的时候,觉得这场屠杀应该收场了。
  他想跟宁死不屈的勇士交流一下对世界的看法。一个性成熟的人对世界的看法不可能是苍白无物的。那人的生殖器比赤卫军的小萝卜们大了不止两倍,其世界观的容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住手!”后勤部长喝住着了魔的战友们,说道,“你们把审讯破坏了。你们还知道你们的最终目的吗?打死这个人不是了解这个人的最好方式。我知道大家每人都有一本血泪账,都有一本难念的念乱了的经,但是我以赤卫军的名义请你们不要挟私报复。打死这个人你们会失去某些重要的经验来源,临时抱佛脚你们就后悔莫及了。大家吃面条儿去吧!”
  总司令不甘心地率众撤了下来,点了点人数发觉少了一个,这才想起副司令始终没在。他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你找谁。”后勤部长来到总司令身旁,说道,“他检查身体去了。顺便告诉你,卫生部长煮面条儿煮到一半儿的时候接受了任命,煮完面条儿她就展开正式工作了。”
  “我不批准这种不正常的积极性!”
  “那你快去纠正一下。”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想等你打累了再告诉你。”
  “为什么?你为什么?”
  “你就只能动口无力动手了。”
  “我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也饶不了他们!”
  “那你快到那儿喘这口气去吧。”
  “生米煮成熟饭了吗?”
  “多半是夹生饭。”
  “同志们跟我来呀!”总司令晕头转向地率部而去,吼道,“我们腹背受敌了……黑虎掏心,走啊!”
  “金叉探海,前进!”
  “龙腾虎跃,冲啊!”
  “小心地雷,杀!”
  赤卫军倒海翻江,完了,完蛋了!后勤部长等人群走出,立即反锁了房门。他疲倦地躺在体操垫子上,久久地看着那个小声唱歌的怎么也打不死的硬汉子。没有手电,月光为那血迹斑斑的脸镀了一层绿色。
  “自我介绍一下。”后勤部长说,“我是独立八八八少年赤卫军的后勤部长,原全国少年宫科技发明奖获得者,原少年影子科学院影子内阁的自然科学首席影子博士兼社会科学候补影子硕士。介绍完毕。”
  “我已经注意到你与众不同。”男人说,“我是中华中医学院红色宇宙兵团地球远征军欧洲先遣纵队第六侦察突击小组的副组长,原针灸系四年级本科生,原中医协会大众实习医疗队阳痿门诊的专科大夫。你能把绳子松开让我屁股挨地坐一会儿吗?中医按摩学称这个动作为倒插虎儿,我的胳膊都快断了……”
  “你的忍耐力令人钦佩。”
  “大革命以来这道菜我都吃腻了。”
  “你确实打死过人吗?”
  “出于阶级的利益,打死个把人算不了什么。在肉体上摧毁敌人,是推动历史的最强有力的手段。我打死的人很有限,而敌人仍旧比比皆是,所以我经常为此惭愧。我再请求一次,可以让我的屁股挨会儿地吗?”
  “这么解释杀人动机合理吗?”后勤部长为他松开绳子,但手腕的绳子没解,又问:“我认为你誓死如归的意志基础正在这里,我说得对不对?”
  “说得对极了。你好像杀过人。”
  “去年春节我杀了第一只鸡。”
  “触类旁通,渗透的是同一个精髓。”
  “你对人类总的看法是什么?”
  “不外乎同志、敌人和中间者三类。敌人固然应该一个不留,但中间者中至少有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二或五分之四都应当除掉,因为他们经常造成阶级天平的不自然的摆动。当然,具体杀起来会有许多具体困难,这就需要我们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做好这件事。”
  “我现在要像杀鸡一样把你杀掉你会感到突然吗?”后勤部长往避孕套里吹了一口气。
  “一点儿也不突然,这是中间者常常干的事情。”男人笑了,“你们赤卫军是个小小的反动集团,你们只有呆在耗子洞里才是安全的。”
  “我们的组织目标像你那么明确就好了。”
  “你们迟早会看清自己的敌人。”
  “谁是我们的敌人?”
  “你仔细想想,有谁会是少年人未来的敌人呢?你看不见他,他会渐渐走到你面前,我想你们即使不杀他,也会搅得他不得安宁。”
  此时,走廊里传出了吵闹声和打斗声。检查身体的双方似乎被检查检查身体的人揪到屋子外边来了。
  “你让我穿上裤子!”是副司令的声音。
  “是她给你检查身体,还是你给她检查身体?”总司令的声音醋味十足,“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