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2-11-23 12:46      字数:4832
  径朝那边镇上去了。
  贾芸也没再理会,大千世界,各忙各的,各有各的造化。那贾雨村这天出来,是寻人来了,寻的可不是贾宝玉,他是来寻石呆子。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那忠顺王手里的扇子既然是假古董,那真古董必然是在冷子兴手里,那冷子兴真能耍手腕,想必他找到过石呆子,也是拿假古董去糊弄,可是那石呆子想必眼睛已经瞎了。
  纵然这件事算是混过去了,那石呆子活着一天,就还会有冒出来的时候,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这些年在官场上升升降降、降降升升,昧良心作的事情也非止坑害石呆子这一桩,但贾雨村乃心机细密之人,每事总量好尺寸,不留纰漏,一旦被人拉扯出破绽,则总能及时描补遮掩。
  贾雨村他早把官场经纬参透,其三昧就是什么都得有点,唯独良心要赶尽杀绝,这天他带着两个心腹,朝这边寻来。那两个心腹只知须护卫他和随时听他指挥,却并不知他究竟寻那人何事。
  如此行事也非自此日始,那回在这边村肆遇上冷子兴,冷子兴自称是到这左近访农产收旧物拣漏,流露出他知那石呆子流落地,当时不好穷究细问,但凭那冷子兴的神气语气,可知在这一带找到石呆子十拿九稳。
  贾雨村为了安全,他带着心腹随从逐村踏访,村中里长族长等人见他官服官威没有不配合的,只是一直到未时,查过五、六个大村,却仍然不得要领。
  贾雨村只得是带着随从到镇上酒店二楼吃饭,他胡乱吃了两口,让那两个随从尽兴喝酒,自己下楼骑上马到镇外溜达。雪后初霁,田野上小麦覆着雪被,这里那里融掉一片,显出绿麦苗来,望去润心。
  他见那边有条河,尚未封冻,渡口那儿,犹有拔着粗绳移动船只给人摆渡的,渡口长亭边几株松树,姿态宜人,看上去倒像古人的画意,因又想到那些古扇,有的扇上正画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境,又自嘲笑,堂堂伟男子,如今竟被几许扇子、一个呆子弄得失魂落魄的,这仕途前程也者,伺累人至此!
  不觉不愿的就到了那长亭前,下马将其拴在松树上,踱进长亭且看河上风光,那时彼岸来的渡客已经下船各自离去,有醉得不浅的书生互相搀扶,踏歌而行。
  那摆渡汉子见无人来登船,就披厚袍蜷坐在船上打瞌睡。雨村见那河岸边布满冰凌,河心的水却还溶溶漾漾的在晴阳下流着,不禁随口吟出一联曰:“麦于雪下扰怒绿波在凌,旁更欢流吟罢长啸一声。”
  稍气平,忽觉身旁有人呼吸之声,偏头一望,长亭栏板那边坐着一人,道士装束,道袍上满是泥水渍痕。雨村便转过身,正对那道士,抱拳一拜:“师傅是刚渡过来,还是欲渡彼岸?”
  那道士只直望着他,并不作答,他细看那道土,虽白髯飘飘,遮住了些面容,那脸庞,那眼睛,却好熟悉!再看,愈加肯定,遂躬身再拜“敢是甄士隐老先生么?如何到得此处?多年不见,不想在此邂逅,实乃缘分厚重!在下乃贾雨村,表字时飞者,老先生莫非忘怀了么?”
  那道士只不言语,眼睛却仍不避开,只是盯住他看。雨村忽然良心发现,愧疚难当,就单腿跪在那甄士面前“老先生恕罪!先生那让拐子拐走的女儿英菊,学生在应天府任上时,恰遇一桩人命官司。”
  “案中两家争抢的那女孩儿,眉心中正有一粒胭脂痦,可不正是她,我将她断给了金陵紫薇舍人后代薛蟠了,后来取名香菱,可是已不幸于去岁夭逝。”
  “学生未各处寻觅先生,也未将此事通知她外祖家,实在罪该万死!也是我入这仕途之后,如陷深渊旋涡,身不由己。今日得见老先生,总算有个交代,也不敢乞求老先生宽恕,只求老先生不加嫌弃,再点化学生一番则个!”说完磕了几个头。
  抬起头来看,那甄士隐仍一语不发,脸上神情亦无变化,只那双眼睛,在皱纹中炯炯然如电光火炬,令贾雨村不寒而栗。从那眼神看去,不像是耳朵失聪,听不见弄不懂自己所言。
  雨村仍单腿跪着,抱拳请教:“那时我寄居葫芦庙中,总盼有一日科举腾升,出人头地,老先生陈表支持,更赠银两,助我成行。后来不才果然大比报捷,官运亨通,虽也沉沉浮浮,总体面言,确也树壮难拔。”
  “只是这心里头,总还浪飞潮涌,得了寸想进尺,有了尺想得丈,真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为此勾心斗角,合纵连横,虚张声势,八面玲珑,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虽精疲力竭,却欲罢不能。如何才得抽身置外,涤魂滤魄?先生有以教我,学生实残生万幸!”
  那贾雨村,这也算掏出肺腑了,只是那甄土隐仍旧一言不发,挺直腰板端坐在那里,双手搁在膝头道袍上,双眼直视那雨村,雨村觉脊背上一道凉气,直往上蹿,遂站了起来,又仔细端详。
  “师傅究竟是甄老先生否?如何从那江南流浪到了这北方,这北方正当严寒季节,过些日子更雪飞冰冻,师傅如何避寒?在那里歇息?”那道士只不开言,默然相对。
  贾雨村无奈,只好再深深一揖“如此学生雨村只好告辞了,冒昧打扰,恕罪恕罪!”然后便出长亭,骑马离去,走出一里多了,回头望去,那渡口长亭中没了人影,可是那渡船仍斜在岸边并无动静,不禁悚然,一鞭抽去,马儿快跑,回到酒楼,带上随员就往城里返。
  有一心腹还说:“我们并未喝醉,何不趋此晴日,再多查几个村子。”贾雨村也不理他,只勒缰快跑,心里想:“原本这胸臆里贪欲和良心就搏击不止,今后怕更要死磕硬掐了,这人在世上怎的活的这般悲苦?到如何地步才算得太好?又何时才得大了?”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回到城里不提。
  再说那日宝玉让锄药牵马回去后,自己步行朝五台山方向而去,寒气袭人,道路坎坷,他何曾受过那般苦楚?走了两个时辰后,又累又饿,见前方有一村子,便欲去那里买些东西果腹。
  忽然身后来了两个男子,一左一右,一高一矮,看去有个年纪大些,有个与自己大略相近,皆是短衣,两人到了他身边便左右将他夹住。
  “我自己走得动,不劳你们搀扶。”那两人就站到他面前,一个说:“谁搀你?你穿的衣服好扎眼,你一个公子哥儿,一个人跑到这儿干什么?你的小厮呢?”
  “我那小厮叫锄药,我让他自便去了。”又一个人说:“你这衣服给我穿吧!”“你喜欢吗?,你要有件大衣服换给我就好了,今天实在冷得狠,我若脱给你,岂不冻成冰人儿?”rs
  红楼系统 白莲花般的傻人儿
  那年纪大点的就问贾宝玉:“你身上带着银子吧?赶快的掏出来给我们!”“你们是兄弟吧?真会玩儿,怎么装上当强盗了?”那年纪小的就很凶神恶煞的说:“谁跟你玩?强盗有装的么?你以为强盗脸上写着字呢!”
  “虽不会写上强盗二字,那戏台上,凡强盗都抹着花脸的,可是这里虽非戏台,我看你们两个浓眉大眼,那有强盗相呢!”这话倒把那年纪大的逗笑了“我们不是演戏,正打劫你,你把银子掏出来,你不掏,我们可要动粗了。”
  “我要去五台山,路还远呢!我这一路打尖住店,没有银子怎么行?只是我一个人原本就不必用那么多,我看你们也是赶路的,自然也须要银子,我分你们一半吧,你们觉得如何?”说着贾宝玉便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分别往那两人手里送,那年纪小的又抓起他露在衣服外面的一个玉佩说:“你快解下来给我,这个估计是值不老少银子吧?”
  “怕很值得不少呢!你既然是喜欢,我是很乐意送你,这原是那杨侍郎给我的,玉好不消说了,你细看看,雕工手艺也是上乘的。”那年纪大的眼睛一转继续问:“你衣服里头还有吧?”说着便伸手就往贾宝玉他的衣服里掏,一把掏着了通灵宝玉,拿到眼前看“这是我落草时嘴里衔来的,不能给你们,”
  那盗贼看完扔回去,连带子都未取下,仍挂在宝玉脖子上“这是块病玉,是不值钱的,对了,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你身上的银子全给我们掏出来,要不我来粗的了!”正在那时,对面有几个骑马的过来,那两人就甩开宝玉。低头往路边靠,之后是一溜烟的拿着抢来的东西跑远了,而贾宝玉则自己再往前走。走到一条河边,见岸上一株枫树。叶片快落尽了,树下却有一女子在那里浣衣,双臂冻得通红。贾宝玉见状觉得可怜,然后就忍不住过去说:“姐姐,这节气怎的还到河里浣衣?你家没有水井么?”
  那浣衣女闻声起立,转过身说:“您不知道吗?这井水更比这河水冷啊。”
  “可是你那手臂要生冻疮了,你快回家快抹些如意膏。”那浣衣女只盯着宝玉细看,觉得跟自己的脑海中的宝二爷十分的相似,便忽然叫道:“宝二爷,你怎么竟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贾宝玉纳闷了。这怎么处处遇到熟人呢!“你如何认得我?”那女子慢慢的说:“我如何不认得你?只怕是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坠儿呀!”贾宝玉吃了一惊,走近仔细端详,竟真的是坠儿,只是眉目发锈了。两人在那河边枫树下邂逅,恍若梦中。“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老太太非急坏了不可!”
  “老太太年前驾鹤西去了。”“那林姑娘要为你哭死了!”“林姑娘是天上神仙,回天界去了,她不是我能肖想的,她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
  坠儿又问:“那袭人、花纹还不到处急着找你?”“袭人没了,花纹离府嫁给蒋玉菡了。”这种话也就宝玉会信。薛宝钗怎么会放过花纹?一个养母,一个生母,花纹若是活着,肯定是会闹出更多的事情出来,所以薛宝钗很干脆的去母留子,顺带封了下人的口。只说花纹嫁人了。坠儿就不再提别的人,贾宝玉到是问她:“你却怎么在这里?”“我给撵出来,嫁了个瘸子,你若问:‘怎么嫁个这样的?’实告诉你吧!那时候我若能得着那虾须镯,不败露出来。到年纪大了该配小子的时候,我因有那镯子,变卖出些银子,我就能挑个好些的,不像后来这么随人瞎支派。”说到这儿,眼圈红了,贾宝玉这才知道,坠儿当年顺走那虾须镯,竟是大大的有情可原。真的是后悔万分那时候不懂坠儿的心思,若早就明白了,或许就送坠儿一件好首饰,也是不难的。坠儿不想继续说自己的事情,便问宝玉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贾宝玉告诉他要去五台山出家“那时节总听你耍出家当和尚,只当是玩笑,不曾想今日真的应验了。”“我见你一定是饿了,随我去吧!我们一家从你们府里赎出来以后,就到这里落脚,在那村边开着店,外头卖饭,里头是可以住店。”然后坠儿便端起装衣裳的木盆,带宝玉往那店里去。“嫁过来头二年日子难熬,那婆婆真的是忒难伺候,对我是随时打骂,我那口子只向着他亲娘,我连投河的念头都起过几次,可是我如今婆婆死了,我又生了儿子,那口子也不暴躁了,日子就好过多了。”
  贾宝玉没有说话,很是安静的随坠儿去到那店里,坠儿让伙计端一碗牛肉面给他吃,“我们可供应不出你们府里那些个精致东西,你将就点吧!”
  贾宝玉因为是冻饿久了,吃起来觉得甚香,连面汤也喝个干净。坠儿丈夫拄个拐出来,听说这人是要往五台山去,是唬一大跳,跟坠儿商量说还是把宝玉送回家去,宝玉听见后急了:“我是去定了的,谁也拦不住。”
  坠儿丈夫敲了敲自己的拐杖说:“可是我听说那五台山这时候已经雪封山路,是进不去的了,只有那最虔敬的主儿,才愿冒着严寒踩出血印子往里走。”
  “我就是那最虔敬的。”“你既那么虔敬,真想着当和尚,何不就近剃度?”“其实我们府就有家庙铁槛寺,离城不算太远,我到那里,跟在家有什么区别?总是远些才好,真正能六根清静,那五台山仰慕已久,古庙高僧,定能使我明心见性,修成功德。”
  坠儿丈夫想了想后说“往西南五十里,正在往五台山的路上,有座忠图寺,听过往的客人说,那庙很不错,方丈就是五台山修炼出来的。你既铁心要出家,先在那里剃度,如果觉得很好,就留在那里。”“如觉还不好,待到冰雪融化,春暖花开了,再从那里往五台山去,那时你揣着度牒,僧衣芒鞋,一路的寺庙皆可挂单,食宿都是现成的,岂不比现在往那里去便宜多了?”
  坠儿也在一旁劝着说:“这主意实在好,今天你就在我们店里住一夜,明天我们托个往那边去的有车的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