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6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3-03-10 15:53      字数:4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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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第四天,他已饿得不成人形而是一具活尸了。他捡完了以前进餐时掉在地上的每一颗面包屑,开始嚼起干草来了。
  然后他恳求庇皮诺,象恳求一个守护神似的向他讨东西吃,他出一千法郎向他换一小块面包。但庇皮诺不理他。到第五天,他挣扎着摸到地窖的门口。
  “你难道不是一个基督徒吗?”他支撑着起来说:“你们忍心看着一个在上帝面前与你同是兄弟的人死去吗?我的朋友,我当年的朋友呀!”他喃喃地说,脸贴到地上。然后他绝望地站起来,喊道,“首领!首领!”
  “我在这儿,”万帕立刻出现,说,“您想要什么?”
  “把我最后的一个金币拿去吧!”腾格拉尔递出他的皮夹,结结巴巴地说,“让我住在这个洞里吧。我不再要自由了,我只要求让我活下去!”
  “那么您真的感到痛苦了?”
  “哦,是的,是的,我痛苦极了!”
  “可是,还有人比您受过更大的痛苦。”
  “我不相信。”
  “有的,想想那些活活饿死的人。”
  腾格拉尔想到了他在昏迷状态时所见的那个躺在床上呻吟的老人。他以额撞地,也呻吟起来。“是的,”他说,“虽有人比我痛苦,但他们至少是殉道而死的。”
  “你忏悔了吗?”一个庄严低沉的声音问道。腾格拉尔听了吓得头发根都直竖起来。他睁大衰弱的眼睛竭力想看清眼前的东西,在那强盗的后面,他看见一个人裹着披风站在石柱的影阴里。
  “我忏悔什么呢?”腾格拉尔结结巴巴地说。
  “忏悔你所做过的坏事。”那个声音说。
  “噢,是的!我忏悔了!我忏悔了!”腾格拉尔说,他用他那瘦削的拳头捶着他的胸膛。
  “那么我宽恕你。”那人说着就摔下他的披风,走到亮光里。
  “基督山伯爵!”腾格拉尔说,饥饿和痛苦使他的脸色苍白,恐惧更使他面如土色了。
  “你弄错了,我不是基督山伯爵!”
  “那末你是谁呢?”
  “我就是那个被你诬陷、出卖和污蔑的人。我的未婚妻被你害得过着屈辱的生活。我横遭你的践踏,被你作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我的父亲被你害得活活饿死,——我本来也想让你死于饥饿。可是我宽恕了你,因为我也需要宽恕。我就是爱德蒙·唐太斯。”
  腾格拉尔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缩成一团。
  “起来吧,”伯爵说,“你的生命是安全的。你的那两个同伴可没有你这样幸运,一个疯了,一个死了。留着剩下的那五万法郎吧,我送给你了。你从医院里骗来的那五百万,已经送回给他们了。现在你可以好好地吃一顿。今天晚上你是我的客人。万帕,这个人吃饱以后,就把他放了。”
  伯爵离开的时候腾格拉尔仍然倒在地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人影在甬道里消失了,甬道两旁的强盗都对他鞠躬。万帕遵照伯爵的指示,款待了腾格拉尔一顿,让他享受意大利最好的酒和美食,然后,用他的马车带他离开,把他放在路上,他靠着一棵树干。在树下呆了一整夜,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天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条小溪附近;他口渴了,踉踉跄跄地走到小溪边。当他俯下身来饮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已完全白了。
  (第一一六章 完)
  第一一七章 十月五日
  傍晚六点钟左右;乳白色的晕雾笼罩到蔚蓝的海面上;透过这片晕雾,秋天的太阳把它那金色的光芒撒在蔚蓝的海面上,白天的炎热已渐渐消退了,微风拂过海面,象是大自然午睡醒来后呼出的气息一样;一阵爽神的微风吹拂着地中海的海岸,把夹杂着清新的海的气息的花草香味到处播送。
  在这片从直布罗陀到达达尼尔,从突尼斯到威尼斯的浩瀚无垠的大海上,一艘整洁、漂亮、轻捷的游艇正在黄昏的轻雾中穿行。犹如一只迎风展翅的天鹅,平稳地在水面上滑行。它迅速而优美地在它的后面留下一道发光的水痕。渐渐地,太阳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线上了:但象是要证实神话家的幻想似的,尚未收尽的余辉象火焰一般跳动在每一个波浪的浪尖上,似乎告诉人们海神安费德丽蒂把火神拥在怀抱里,她虽然竭力要把她的爱人掩藏在她那蔚蓝的大毯子底下,却始终掩饰不住。海面上的风虽然还不够吹乱一个少女头上的鬈发,但那艘游艇却行进得非常快。船头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肤色浅黑的男子,他大睁着的眼睛看着他们渐渐接近的一片乌压压的陆地,那块陆地矗立在万顷波涛之中,象是一顶硕大无朋的迦太兰人的圆锥形的帽子。
  “这就是基督山岛吗?”这位旅客用一种低沉的充满抑郁的声音问道。这艘游艇看上去是按照他的吩咐行驶的。
  “是的,大人,”船长说,“我们到了!”
  “我们到了!那旅客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哀的声音把这句话复述了遍。然后他又低声说,“是的,就是那个港口。”于是他又带着一个比流泪更伤心的微笑再陷入一连串的思索里。几分钟以后,只见岛上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一声枪响几乎同时传到游艇上。
  “大人,”船长说,“岛上发信号了,您要亲自回答吗?”
  “什么信号?”
  船长向这座岛指了一指,岛边升起一缕渐渐向上扩大的轻烟。
  “啊,是的,”他说,象是从一场梦里醒来似的。“拿给我。”
  船长给他一支实弹的马枪;旅客把它慢慢地举起来,向空放了一枪。十分钟以后,水手收起帆,在离小港口外五百尺的地方抛下锚。小艇已经放到水上,艇里有四个船夫和一个舵手。那旅客走下小艇,小艇的船尾上铺着一块蓝色的毡毯供他坐垫,但他并没有坐下来,却兀自把手叉在胸前。船夫们等待着,他们的桨半举在水面外,象是海鸟在晾干它们的翅膀似的。
  “走吧,”那旅客说。八条桨一齐插入水里,没有溅起一滴水花,小船迅速地向前滑去。一会儿,他们已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港里;船底触到沙滩不动了。
  “大人请骑在这两个人的肩头上让他们送您上岸去。”那青年作了一个不在乎的姿势答复这种邀请,自己跨到水里,水齐及他的腰。
  “啊,大人!”舵手轻声地说,“您不应该这样的,主人会责怪我们的。”
  那青年继续跟着前面的水手向前走。走了大约三十步以后,他们登上陆地了。那青年在干硬的地面上蹬了蹬脚使劲向四下里望着,他想找一个人为他引路,因为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正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一只手落到他的肩头上,同时有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您好,马西米兰!你很守时,谢谢你!”
  “啊!是你吗,伯爵?”那青年人用一种几乎可说很欢喜的声音说,双手紧紧地握住基督山的手。
  “是的,你瞧,我也象你一样的守约。但你身上还在滴水,我亲爱的朋友,我得象凯丽普索对德勒马克[典出荷马名著《奥德赛》:凯丽普索是住在奥癸其亚岛上的女神,德勒马克船破落海,被救起,收留在她的岛上。——译注]所说的那样对你说,你得换换衣服了。来,我为你准备了一个住处,你在那儿,不久就会忘掉疲劳和寒冷了。”
  基督山发现那年轻人又转过身去,象在等什么人。莫雷尔很奇怪那些带他来的人竟一言不发,不要报酬就走了。原来他们已经在回到游艇上去了,他可以听到他们的划桨声。
  “啊,对了,”伯爵说,“你在找那些水手吗?”
  “是的,我还没付给他们钱,他们就走了。”
  “别去管这事了,马西米兰,”基督山微笑着说,“我曾和航海业中的人约定:凡是到我的岛上来的旅客,一切费用都不收。用文明国家的说法,我与他们之间是有‘协定’的。”
  马西米兰惊讶地望着伯爵。“伯爵”,他说,“你跟在巴黎时不一样了。”
  “为什么呢?”
  “在这儿,你笑了。”
  伯爵的脸色又变得阴郁起来。”你说得很对,马西米兰,你提醒我回到现实中,”他说,“我很高兴再看见你,可忘记了所有的快乐都是过眼云烟。”
  “噢,不,不,伯爵!”马西米兰抓住伯爵的双手喊道,“请笑吧。你应该快乐,你应该幸福,应该用你的谈笑自若的态度来证明:生命只有在这些受苦的人才是一个累赘。噢,你是多么善良,多么仁慈呀!你是为了鼓励我才装出高兴的样子。”
  “你错了,莫雷尔,我刚才是真的很高兴。”
  “那么你是忘了,那样也好。”
  “为什么这么说?”
  “是的,正如古罗马的斗士在走进角斗场以前对罗马皇帝所说的那样,我也要对你说:去赴死的人来向你致敬了。’”
  “你的痛苦还没有减轻吗?”伯爵带着一种奇特的神色问道。
  “哦!”莫雷尔的眼光中充满苦涩,“你难道真的以为我能够吗?”
  “请听我说,”伯爵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能把我看作一个普通人,看作一个只会喋喋不休地说些废话的人。当我问你是否感到痛苦已减轻的时候,我是作为一个能洞悉人的心底秘密的人的资格来对你说的。嗯,莫雷尔,让我们一同来深入你的心灵,来对它作一番探索吧,难道使你身躯象受伤狮子一样跳动的痛苦仍然那么强烈?难道你仍然渴望到坟墓里去熄灭你的痛苦吗?难道那种迫使你舍生求死的悔恨依然存在吗?难道是勇气耗尽,烦恼要把希望之光抑止?难道你丧失记忆使你不能哭泣了?噢,亲爱的朋友,如果你把一切都托付给上帝的话,——那么,马西米兰,你是已经得到上帝的宽慰,别再抱怨了。”
  “伯爵,”莫雷尔用坚定而平静的口气说,“且听我说,我的肉体虽然还在人间,但我的思想却已升到天上。我之所以到你这儿来,是因为希望自己死在一个朋友的怀抱里。世界上的确还有几个我所爱的人。我爱我的妹妹,我爱她的丈夫。但我需要有人对我张开坚定的臂膀,在我临终的时候能微笑地对着我。我的妹妹会满脸泪痕地昏过去,我会因为她的痛苦而痛苦。艾曼纽会阻止我的行动,还会嚷得全家人都知道,只有你,伯爵,你不是凡人,如果你没有肉体的话,我会把你称为神的,你甚至可以温和亲切地把我领到死神的门口,是不是?”
  “我的朋友,”伯爵说,“我还有一点疑虑——你是不是因为太软弱了,才这么以炫耀自己的痛苦来作为自己的骄傲?”
  “不,真的,我很平静,”莫雷尔一面说,一面伸出一只手给伯爵,“我的脉搏既不比平时快也不比平时慢。不,我只觉得我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没法再往前走了。你要我等待,要我希望,您知道您让我付了多大的代价吗?你这位不幸的智者。我已经等了一个月,这就是说,我被痛苦折磨了一个月!我希望过(人是一种可怜的动物)我希望过——希望什么?我说不出来,——一件神奇的事情,一件荒唐的事情,一件奇迹。只有上帝才知道那是什么,上帝把希望的那种念头和我们的理智掺杂在一起。是的,我等待过,是的,我希望过,伯爵,在我们谈话的这一刻钟里,你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你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了我的心,——因为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向我证明我没有希望了。噢,伯爵!请让我宁静地、愉快地走进死神的怀抱里吧!”莫雷尔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伯爵看了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的朋友,”莫雷尔继续说,“你把十月五日作为最后的期限,今天是十月五日了。”他掏出怀表。’现在是九点钟,我还有三小时。”
  “那好吧,”伯爵说,“请跟我来。”
  莫雷尔机械地跟着伯爵走,不知不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