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7-17 08:26      字数:4892
  二楼跟所有的酒楼一样,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包间,装潢还算精致,很有几分雅趣。包间全都是临街的位置,坐在里面可以看到繁华的大街景象,所以还算受欢迎。跟楼下一样,在现在这个点儿,几乎所有的包间都是空的,唯有一间里面坐了人。
  载涛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翘着腿,手里端着一个茶碗,轻轻拨动着,眼睛看着下面,确切地说是看着对街的那家“林记当铺”,若有所思。
  这时,包间的门开了,一个小贩模样的人躬着身子走上前来,很是恭敬地对他说道:“贝勒爷,人已经进去了。”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本就已经看见了的,这些奴才们还偏偏要来说一遍,多此一举
  他心中愈发的觉得烦躁了。
  自从那日见过婉贞之后,他那颗濒临枯死的心终于又活了过来。但也正因如此,那种相思的煎熬和无能为力的痛恨也回到了他的心间,平日里还可以借着做事,强迫自己忘掉这些,然而一旦清闲下来,就如此刻,不需要做事的时候,便会一一浮上心头,令他的心愈发的烦躁不安。
  摆了摆头,似乎要借此将那些不安、忧惧和愤恨全都甩开,他沉声说道:“里面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
  小贩忙道:“是的,爷,都安排好了。只要东西一出现,马上动手。”
  他刚点了点头,便听到那“林记当铺”中传出一阵“仓啷啷”的声音,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还隐隐约约有些搏斗的响声传过来。也亏得是他,从小也算是练过武的,耳力比一般人强,否则在这喧闹的闹市中,又怎么可能听到这些声音?
  不一会儿,从当铺里匆匆跑出一个人来,又匆匆跑进了酒楼里,上了二楼,来到包间门前,低声道:“奴才给贝勒爷请安,人已经抓到了。”
  “人赃俱获?”载涛不动声色地问。
  “人赃俱获。”那人笃定地说。
  载涛“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茶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回府。”
  身旁的下人们急忙应了,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收拾好了一切。
  载涛回到涛贝勒府里,一路不停歇地朝着书房走去。而此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赫然便是载沣和载洵。
  载沣到底城府深些,还能安坐在椅子上,手里一本闲书,也不知看进去了没有,总之神态是颇悠闲的。
  而载洵就没这么好定性了,一直在屋里转着圈子,还不时探头探脑往外打量着,一脸的焦急和期待。
  载沣终于忍受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书道:“好了,老六,你就这么转来转去的,我头都晕了。”
  载洵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突然看见载涛快步走来,顿时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赶紧迎上前去。
  “老七,怎么样?弄好了么?”他张口就问。
  “老六”载沣无奈地叫了他一声,站了起来,对载涛说道,“进来再说。”
  载涛点点头,载洵此刻也发现自己的莽撞了,不由有些讪讪,闭紧了嘴,侧过身子让载涛进来。
  关上房门,三兄弟坐定,载涛这才沉稳地说道:“五哥、六哥请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听到这话,别说载洵,就连一直表现得气定神闲的载沣都不禁脸带喜色,可见他心中并不是全然的轻松。
  载洵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笑道:“这下好了。古维客那个家伙,终于有把柄落到了我们手里,接下来让他办事应该就容易得多了。”
  载沣也是一脸的笑容,道:“虽说早就知道太医们跟其他的官员一样,没几个干净的,但我还真没想到古维客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敢偷盗老佛爷的药材去换钱,拿到赌场里面去逍遥,真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载涛笑道:“正是这个理儿。今儿个我在他家小厮常去的当铺里守株待兔,可不就来了个人赃俱获吗?这下,人证物证俱在,他也无从抵赖。这件事情如果传到老佛爷耳朵里,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他如果敢不听我们的,家里一个人都别想逃”
  这话说得戾气颇重,不过他经过这些日子的煎熬,性情已经变了很多,再不是原来那种闲散随和的性子,因此说起来竟也毫不犹豫。载洵跟他的情形差不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而载沣虽然皱了皱眉头,但他经历过的事情比两个弟弟都多了不少,对这种是也算司空见惯,更加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怜悯。
  载沣淡淡地说道:“既然是人赃俱获,我们赶紧进行下一步吧,免得夜长梦多。打听好了吗?他今晚会去吧?”
  载洵冷冷一笑,道:“放心吧,五哥。我早已派人探听清楚了他的习性,是个赌博成性之人。之前一直在颐和园里当差,他不敢也没地方去赌,早就忍不住了,今儿个调换回了北京城,他哪儿有不去赌个过瘾的道理?赌场那边,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敢去,就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载沣点点头,看着这两个终于成长起来的弟弟,心中颇感欣慰。其实他们本都是聪明能干的人,只是时事弄人,他们一腔的抱负无从施展,更加不愿在慈禧的手下当那窝囊憋屈的小官,所以索性闲云野鹤一般,不羁地过日子。但如今,为了婉贞,为了皇帝,他们总算是认真起来,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做事,几件差事办下来,居然也有板有眼,很快便展露出才华来。
  却说古维客这个人也算是倒霉。在这种局势下,其实太医们人人手里都不太干净,但相比起来,其他人的罪过却轻得多,不像他这样,动辄株连九族,载涛他们自然将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之前一直都在颐和园里为皇帝和婉贞诊治,一待就是大半年。他又不是什么大官,还得随时小心注意着婉贞的情况,因此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再加上颐和园有慈禧坐镇,她的规矩大、心狠手辣,谁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开赌局?他本是个赌瘾颇大的人,家中的闲钱基本上都投进了那个无底洞里,因此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偷窃身边的珍贵药材前去典当换钱,如今却闲了大半年不能赌,心痒难耐啊
  好不容易到了换班的时候,有别人来代替自己的任务,可以回京城里跟家人相聚,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去赌上一局
  吃过了晚饭,兜里揣着钱——那是他几个月来的薪俸,既然不能赌,自然就存了下来,今天正好拿去大肆挥霍一番——他出了门,疾步向着自己平日常去的赌场走去。
  因为赌瘾太大,他这一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去赌,至于那个被他打发去典当此次从颐和园里偷拿出来的药材的小厮,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压根没发现他的失踪。
  转过两条街,赌场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他一脸的心喜难耐,一头便冲了进去。
  赌场里还是老样子,荷官吆五喝六,庄家通吃的声音不断传来,赌客们全神贯注,眼神全都紧紧盯在面前的赌桌上,叫声震天,谁有工夫来多看他两眼。
  他的眼睛溜了一圈,便笔直地向着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掷色子的赌桌走去。
  来到桌边,他先不忙下注,而是静静旁观了几盘,心里有了点底子,这才拿出一小块碎银,试探性的压了个“小”。
  一旦上了赌桌,他的神情动作便带上了几分资深赌客的架势,沉着、锐利,跟方才毛躁的他截然不同
  既然开赌了,很快他便也与其他的人一样,聚精会神,再也无暇理会身边的事物。他身边本也围了不少的赌徒,但不知何时,那些人却都被人挤开了,换上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有意无意将他围在中间。他们虽然也跟其他人一样,大声吆喝着开大开小,眼神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闪过诡异的光芒。
  他们中的其中一人,让其他人用身子挡住别人的视线,手悄悄伸进了古维客的腰间,轻轻一勾,一个钱包便被勾了出来。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另外的人微微让出了个空隙,让那人挤了出去,剩下的则继续包围着古维客。
  不多会儿,古维客便输了个一干二净,伸手摸了摸腰间,却只摸了个两手空空。他如今已经赌昏了头,哪里还记得清楚自己究竟带了多少钱出门?一时间,心里全是无法继续赌下去的懊恼,压根没想过是有人偷了他的钱。
  没钱自然不能再赌了。他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赌桌,向着一旁走去,打算向赌场借点儿钱来翻本。然而刚走到场边,忽然有人从后面走上前来,撞了他一下。他顿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命
  古维客悠悠醒过来,一时之间,有点不辨东西。
  记得自己不是在赌场里赌钱吗?怎么这会儿却躺在地上?
  他稍稍动了动身子,猛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关节处传来,他痛呼了一声,身为医生,当然知道自己的关节似乎有点拉伤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赌输了钱,想要去找赌场借点儿翻本,然后……
  想到这里,他不禁悚然一惊,不顾疼痛猛地坐起身来,连扯痛了身上的伤都没有理会,仓惶地四下打量起来。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只有几张桌子和茶几,从地板到墙壁都是极普通的材料,也没什么摆设挂件,就像是平民百姓家的房间,看一眼,转眼就会忘掉的那种。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便也呆呆地坐在地上,身上除了有些拉伤,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手脚自由,呼吸顺畅,情况看上去还不错。
  但他却更加疑惑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个人迈步走进来。他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极平凡的房间里,却来了几个极不平凡的人,都是皇亲贵胄,他见过的。
  多罗郡王和涛贝勒就不多说了,这两个宗室的闲散人等到还不必放在心上。真正令他惊惧的是醇亲王,那可是深受慈禧宠爱,在太后面前都说得上话的主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过他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老油子,经常在皇宫里当差的,上下应对早就烂熟于胸,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立刻匍匐在地,颤声说道:“参见醇亲王、多罗郡王、涛贝勒。”
  载沣等人走进了屋子,并没有理他,而是摆了摆手,侍卫们就留在了屋外,关上了门。
  分别走到上首坐定,载沣自然坐了主位,看了看还跪着的古维客,也不叫他起来,只是微微笑着问道:“古太医,多日不见,你的身体可还好啊?”
  古维客心中打鼓,不知道这些皇亲贵胄们把自己弄来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是笨人,联想到在皇帝身边的婉贞福晋,可不就是涛贝勒的嫡福晋么?难不成与她有关?
  心下不由得暗自叫苦。
  他不过就是个看病的医生,又没啥权柄,就算有什么事,爷们也该去找皇上、老佛爷才是,找他有什么用?
  认定了三人找他必定跟婉贞有关,他当即打定了主意。不管什么事,只管一律推了就是,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很清楚的,没得为了别人把自己给搭上。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怠慢了,赶紧磕头道:“劳烦王爷记挂,下官一切都好,这都是老佛爷、皇上洪福齐天,下官也跟着沾沾光。”
  听他一开口就把太后和皇帝扯了出来,兄弟三人对视了一眼,又哪里猜不到他的那点小心思呢?不由都有些好笑。
  仍旧是载沣说话,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古太医,世间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的身体好重要,钱多势大,也要有命去花去享受才行,你说是吗?”
  古维客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怎么醇亲王的话里句句都是别有深意呢?还处处针对自己的身家性命,语带威胁。难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不成?
  没胆子怨恨或是抱怨,这些满人的贵族从来不会把人命当回事,而且动辄认为别人冒犯了自己,鼻孔朝天,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
  当下不敢争辩,赶紧俯首说道:“醇亲王教训得是,下官能够聆听教诲,荣幸之至。”
  载沣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古维客竟然如此没骨气,外加没胆量,这样的阿谀奉承之辞都能说得出来,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让人想要继续往下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像在欺负人似的。
  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偷了慈禧的药材出来卖,这是从哪儿来的胆量?还是赌瘾真的就那么可怕,为了赌什么都顾不上了?
  三人也就暗地里评价了一下他的性格,并没兴趣去研究他这个人,只是交换了个眼色便又各自收回了眼神。
  载沣既知道这是个好调教的主儿,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