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节
作者:散发弄舟      更新:2021-07-17 08:28      字数:4796
  婉贞心中一紧,果然最怕的情形还是发生了吗?
  她胡乱点了点头,心思早就飞进了殿中,说道:“我已派人去找了太医,你不必去了。让开,我要进去。”
  小太监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赶紧让出了路来。不过看着婉贞的身影匆匆走过,他倒是在心里泛起了嘀咕。皇帝晕厥不过是方才的事情,皇贵妃分明刚刚才来,却又怎会提前一步去找了太医的?
  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是他这个小太监需要担心的,因此只这么略微一想,便也放开了来。既然皇贵妃说不用去了,他自然也懒得轻松,却是不敢偷懒,转身走了进去跟着伺候去了。
  却说婉贞大步冲进殿里,一眼便看见光绪紧闭着双眼,倒在龙椅上。载沣和钟德全一左一右扶着他,一脸的焦急,另有一个身穿文官补服的大臣站在前面,脸色又青又白,浑身似乎都在发着抖,一言不发地站着,正是外务部大臣梁敦颜。
  只不过扫了一眼,婉贞所有的注意力就都被龙椅上的光绪吸引了。她惊喘了一声,赶紧走上前去。
  她甫一进门便引起了殿中人的注意。此时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请安,梁敦颜也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微臣参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婉贞顾不上理他,只说了一句:“梁大人请起。”便越过他走到了光绪身边。
  载沣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示意钟德全扶稳了皇帝,正要给她见礼,却被她抬手制止了。她顾不上,亲自上前,接替了钟德全的差事,让光绪靠在身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只见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呼吸微弱的样子令人心中一揪,婉贞不由得心中一慌。他的额头一片冰凉,渗出了密密的汗水来,却都是虚汗。婉贞看得心中一阵绞疼,抬眼望着载沣,问道:“五爷,这究竟是回事?”
  载沣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看了看梁敦颜道:“回娘娘的话,梁大人出使巴黎,向皇上复命。但此次出使多有不顺,皇上听了之后,一时气急攻心,便变成了这样。”
  婉贞心中又是一痛,知道果然如她所料,光绪的期望落空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一时之间法接受这个打击,所以才晕了。
  一瞬间黯然了眼眸,她为身上这个男子心疼着。相比起咸丰和同治,光绪的志气要大得多了,是真心想要把国家带出这任人欺凌的境地的。但奈时不我与,中国已经积弱良久,他先时又有些操之过急,结果遭到慈禧的反对,功亏一篑。到如今,他虽然得回了权力,大清却已经羸弱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再殚精竭虑也无法挽回日暮西山的态势,他的压力太大、包袱太重了啊
  眼里含着泪,她竭力忍着不要掉下来,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小太监跑进来说道:“启禀娘娘,太医来了。”
  “快快让他进来。”她急忙说道,眨去了眼中的泪水。
  钟德全和载沣不禁有些奇怪。太医来得如此之快,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了,不过现在却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们赶紧让开一旁,让太医来到婉贞和光绪身边,身子一矮就要磕头。
  “不必多礼了,太医。”婉贞急忙叫住了他,焦急地说道,“快来看看皇上,要不要紧?”
  太医不敢耽搁,赶紧走上前来为皇帝把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瞳仁,然后松了口气道:“启禀娘娘,皇上只是一时肝火上升、气血翻涌,才会导致晕厥。待微臣施过针灸之后便能醒来,再辅以汤药,不会有大碍的。”
  听了这话,婉贞等人也是齐齐吁了口气。钟德全急忙叫来几个小太监,抬手抬脚将光绪抬到了西暖阁里躺下,婉贞和载沣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侥幸,婉贞看着太医说道:“如此,太医你就赶紧去施针吧。皇上醒来之前,你就在这儿候着,以备万一。”
  这是太医份内的事情,他赶紧毕恭毕敬应了,便跟着小太监前去给光绪针灸。
  婉贞看了看载沣和梁敦颜,说道:“五爷,梁大人,皇上现在身子不好,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得要放一放。你们且先跪安吧,等皇上醒了,心情好些,自会传召你们。”
  梁敦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赶紧跪下谢了恩,然后便退出了殿外。
  载沣倒是多停留了一下,看着婉贞说道:“娘娘,皇上的身子不好,要劳烦娘娘多多费心了,此次巴黎和谈的结果非常糟糕,皇上的心情想必会很差,若是可能的话,还请娘娘多多开解一番,帮皇上去去心病,否则怕不又要闷出病来。”他说着,脸色一片沉凝。
  婉贞点了点头,道:“五爷放心,我会的。”
  载沣看着她,她似乎对巴黎和谈失败的事情毫不惊讶,倒像是早已知道了似的,不由心中大奇。看着她转身往西暖阁走去,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婉贞”
  她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为何你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巴黎和谈的结果,你一点都不想么?”他问。
  婉贞淡淡一笑,道:“知道又如何?在我眼里,没比他更重要的。我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事情我不想管。”说完,转身继续向前行去。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载沣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只不知一直幽居深宫的她是如何在他们之前便得到了和谈的结果。现在看来,怕太医也是她先一步就从太医院请来的,否则又怎会来得如此快速?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追究此事的好时候。他忧心忡忡地看了西暖阁一眼,如今有婉贞服侍着,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他强压下心中的忧虑,又想到前途晦涩的大清,不禁更是一片颓然,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养心殿。
  婉贞此时也确实没有心思顾虑到光绪以外的任何人。她走进西暖阁,只见太医正伏在床前。不一会儿施针完毕,太医收好了针灸,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娘娘,皇上已大碍了,一会儿就将醒来,勿需担心。”
  她点了点头,坐到光绪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生怕漏掉了他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过了一会儿,忽然,光绪的眼帘动了动。很细小的变化,却被一心一意的婉贞看了个正着,当下又惊又喜,急切地叫道:“皇上皇上,你可醒了?”
  光绪浑浑噩噩中,忽然耳边传来似有若的呼唤,那声音如此熟悉,仿佛烙印在灵魂中的痕迹,促使着他下意识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也不知为什么,迫切地想要回应那个呼唤,抹去那声音中隐藏的不安和恐惧。
  看见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婉贞几乎是喜极而泣。泪眼涟涟地注视着眼前的爱人,一片模糊却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要不见了他似的,爱,使人坚强,也令人脆弱。
  光绪的眼中初时并没有焦距,但很快便恢复了神智,认出了眼前那个哭成泪人的人儿,就是爱到了心坎儿里的婉贞。他顿时忘记了自身的不适,只觉得一阵心痛,一开口便先安慰起了她来:“别……别哭,仔细……哭伤了眼睛,我……心疼。”
  婉贞想哭又想笑,泪水却是掉得更厉害了,因为紧张而变得冰凉的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心痛地说道:“皇上,你感觉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没事。”他的眼珠费力地转了一圈,茫然地问道,“这……朕究竟是回事?”
  婉贞拼命抹着泪水,说道:“听五爷说,你正在听梁大人的禀奏,突然就晕厥了。臣妾听了,差点吓得半死。”
  光绪愣了一下,昏迷前的情形顿时浮上脑海,立刻心中又是一阵憋闷,脸色猛地变得铁青。
  “皇上!”婉贞惊叫了一声,他可不能再晕了啊。
  好在或许是已经被刺激过一回,这次回想起来虽然难受,光绪却好歹还是经受住了,并未再次晕厥。但因此而伤神郁结却是免不了的,太医只得又调整了药方,加了许多宁神静气的药物进去,然后才交给钟德全派人去煎了。
  婉贞见光绪已经醒来,便也不再为难太医,让他下去了。只是明令了太医院所有人等不得随意离开,随时随地准备着召唤,以防万一。
  不一时,汤药煎好了,婉贞亲自服侍着光绪服下,不一会儿的工夫,药效发作,光绪便沉沉睡去了。只是在睡梦中,他似乎还受着烦心事的滋扰,眉头紧紧地皱着,一直未曾放开。
  婉贞怜惜地看着他,虽然很想替他分担痛苦,却也计可施。因着他的身体虚弱,不宜移动,因此她便也宿在了养心殿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光绪整晚,直到次日凌晨才趴在床边,浅浅睡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真情(加更)
  天方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一片朦胧,如同一层银灰色的轻纱笼罩在上空。天际微微露出了浅白,几缕灿烂的朝霞似显非显,白中透出隐隐的红。
  养心殿里的灯光亮如白昼,整个宫里的人都熬了一夜,神情一片憔悴。而在西暖阁里,已经酣睡了一夜的光绪眼帘微微掀动,一阵挣扎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睁眼的那一霎那,他的瞳仁中显出迷茫,但随即便变得一片清明,昨天发生的一切回到脑海,梁敦颜、巴黎和会、和约……
  心中掠过一丝揪疼,他忍不住微微动了动手臂。很轻很浅的动作,却仍旧惊醒了趴在床边的婉贞。她忧心着光绪的身体状况,即便入眠也不得安稳,很小的一点动静都能将她惊醒过来。
  跟光绪一样,在清醒的最初瞬间,她有着刹那的茫然,但随即便完全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却正好对上光绪深幽的眼眸,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婉贞便欣喜地叫了起来:“皇上您醒了”
  因为疲惫而有些失神的眼眸瞬间仿佛星辰般闪亮,劳累了一夜的脸庞上有着掩不住的倦意,却无损她从心底溢出的快乐和兴奋,就像一无所有的孩子一瞬间得到了全世界,她的快乐是那么简单,因为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而牵动了心神。
  她的爱和关怀是那么明显,光绪眼前一亮,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方才的揪疼和郁闷仿佛从不曾存在似的,他定定地注视着婉贞,眼里、心底,全都是浓浓的爱意。
  “贞儿……你辛苦了”他沙哑地开口,因为病情和虚弱声音并不清亮,却丝丝渗透到婉贞的心里,缓缓渲染开来。
  她使劲摇了摇头,眼含着泪水,强忍住心酸,哽咽道:“我不累……皇上,你可觉得好些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光绪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虽然不能用健康的身体来安她的心,但至少他可以露出笑容,平息一点儿她的惊慌和忧虑。
  “没……没事,我好得多了。”他挣扎着说,嗓子依然干哑得可怕。
  婉贞呆呆地看着他,已经记不清楚自相识以来,他多少次病重。他的身子如此虚弱,乃是早些年心力交瘁落下的病根儿,该怎样才能弥补?他每次的晕厥都是那么触目惊心,她从未说过自己是多么的害怕,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
  喜烟捧着药碗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脉脉对视的两人,顿时“啊”了一声。
  这一声惊呼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婉贞猛地清醒过来,不由暗责自己的失态。不管以后怎么样,目前最重要的是这次光绪的病情,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擦了擦眼睛,她站起身来,却没想到蜷缩了一晚之后,双脚基本上已经没了什么知觉,此时冒然站起来,顿时脚下一软,歪倒在床上。
  光绪和喜烟齐齐惊呼了一声,却都没法施以援手。光绪就不用说了,自己还瘫倒在床上,喜烟手里捧着皇帝要喝的药,更是双手都不得空闲,又如何去搀?等到她放下手里的药碗,婉贞却已经自己又站了起来。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她笑了笑,安慰道,“不过是一时脚麻了而已,不打紧的。”
  光绪心疼地看着她。这些年来,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本来之前在婉贞的帮助下,他的身子已经健康了许多,但后来婉贞离开,他伤心又伤情,再加上国事繁忙,便再也无心也无暇关注自己的健康。甚至,他或许还带了一丝自暴自弃吧?毕竟,他是个不论在治国上还是在感情上都失败的男人啊
  但到了今天,他却忍不住强烈的悔意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想要跟她白头偕老,想要不让她时时刻刻担心,想要在她虚弱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这些,没有健康的身体都是做不到的啊偏偏,这个身体虚弱太久了,想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尽管他已经尽力注意却还是一直成效不大,再加上无法不忧心的国事……
  闭了闭眼睛,他心中止不住的酸涩——原来,自以为已经振作的自己,却还是那么无能的啊
  婉贞慢慢站起来